华夷译语

华夷译语》狭义指明朝洪武十五年(1382年)火原洁、马沙亦黑等奉命编纂的《華夷譯語》一本对译的辞书;广义则是对朝廷官方编纂的各种《译语》、《杂字》、《来文》的统称。这些《华夷译语》是中国近代早期的外文译汉文的官方辞书,附有外语原文原字以及词义,并以汉字拟音的方式为外文词汇注音。是研究近代外国文、民族文、汉文语言的重要的参考资料。

明朝洪武二十二年(1389年)刊发的《华夷译语》抄本,这是朝廷官方使用的一部蒙古文汉文对译的辞书。

背景

中国史上各朝各代的朝廷都有着长期对外交涉的传统,在与来华朝贡的使者交涉的过程中以及往来书信的读写过程中,有必要培训精通外文和汉文的翻译人才,兼用于接待来华使者并负责安排其在华的伙食住宿等问题。元朝至元十三年(1276年),朝廷在大都(今北京)设立了会同馆,负责口譯。明朝洪武年间,在南京应天府的原南京公馆馆内设会同馆。永乐六年(1408年)在北京顺天府重设会同馆。正统六年(1441年)按照馆址位置分为南北二馆,南馆三所,北馆六所。而后该馆不断扩增,截至明朝成化五年(1469年)已有附属馆十八处,包括朝鲜馆(朝鮮語)、日本馆(日语)、琉球馆(琉球语)、安南馆(越南语)、真腊馆(高棉语)、暹罗馆(泰语)、占城馆(占語)、爪哇馆(爪哇语)、苏门答喇馆(亚齐语)、满剌加馆(马来语)、达达馆(蒙古语)、回回馆(波斯语)、畏兀儿馆(察合台语)、西番馆(藏语)、河西馆(“河西语”)、缅甸馆(缅甸语)和云南百夷馆(云南傣语)。

明朝永乐五年(1407年)在北京顺天府首设四夷馆,专门负责笔译,隶属翰林院,选取国子监生培训。下分八馆:鞑靼馆(蒙古语)、女直馆(女真语)、西番馆(藏语)、西天馆(梵语)、回回馆(波斯语)、高昌馆(察合台语)、百夷馆(傣语)、缅甸馆(缅甸语)。正德六年(1511年)增设八百馆(泰沅语),万历七年(1579年)增设暹罗馆(泰语),共为四夷馆十馆。清朝顺治元年(1644年),满洲人入关,将四夷馆更名为“四译馆”,百夷馆更名“百译馆”,因女真语早已演变为满语,且朝廷上的满族人多通晓蒙古语,所以撤销鞑靼馆和女直馆,剩下西番、西天、回回、高昌、百译、缅甸、八百、暹罗八馆。乾隆十三年农历九月(1748年)乾隆皇帝在学习藏文的过程中审阅《西番译语》,下令合并会同馆、四译馆为“会同四译馆”,并按照收词量高且较全面的四译馆版《西番译语》,重新编纂各馆《译语》。会同四译馆下分西域馆、百译馆二馆,前者包括原西番、西天、回回、高昌四馆,后者包括原百译、缅甸、八百、暹罗四馆。乾隆十九年(1754年),乾隆帝趁蘇祿蘇丹國使者来华,增设苏禄馆(陶苏格语)。乾隆二十六年(1761年),增南掌馆(老挝语)。苏禄、南掌二馆隶属百译馆。

编纂

明朝建立初期,朝内尚有许多元朝的蒙古人色目人遗臣遗官。迫于明初北伐北元鞑靼残余势力的需求,明朝洪武十五年农历正月丙戌日(1382年1月28日)洪武帝任命翰林院侍讲火原洁、编修“回回大师”马沙亦黑等精通蒙汉双语的官仕,按照《蒙古秘史》中利用汉字对蒙古语字词加以拟音书写的方式,编写一部蒙译汉辞书。洪武二十二年(1389年)著成一部《华夷译语》,并刊印发行。此部《华夷译语》分17门,收词840条整。序文中简述编写辞书的用途,之后的凡例中讲述了在汉字拟音时使用的各种特殊的小字符,以弥补汉语语音系统没有蒙语发达的缺陷,同时也体现了用汉字拟音蒙语字词发音的难处。

用漢字譯寫胡語,其中間有有聲無字者,今特借音聲相近字樣,立例於後,讀者依此求之,則無不諧矣。

  • 字傍小註「中」字者,乃喉內音也,如「合」、「忽」之類。
  • 字傍小註「舌」字者,乃舌頭音也,必彈舌讀之,如,「兒」、「里」、「剌」、「魯」、「侖」之類。
  • 字傍小註「丁」字者,頂舌音也,以舌尖頂上齶(音咢)讀之,如「溫」、「兀」、「斡」、「豁」之類。
  • 字下小註「勒」字者,亦與頂舌同,如「冰」呼「莫孫」之類。
  • 字下小註「黑」字、「惕」字、「克」字者, (「字下小註黑字惕字克字者」,「黑」原作「里」,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、涵芬樓秘笈本改。) 皆急讀帶道音也,不用讀出。
  • 字下小註「卜」字、「必」字者,皆急讀合口音也,亦不用讀出。

此后从明永乐年间设立四夷馆后至清代末期,会同馆与四夷馆分别编纂了各种辞书,多名为《XX馆译语》或《XX馆译文》,以下简称《译文》。各种《译文》在应用实践的过程中发现有各种欠缺的词汇,应而相继编纂《XX馆杂字》增补,以下简称《杂字》。会同馆版本的《译文》和《杂字》由于主要用于培训口译人才,只有原语的汉字拟音和词义两栏,无原语文字。四夷馆版本的《译文》和《杂字》用于培训笔译人才,有原语文字、汉字拟音和词义三栏。譬如,《會同館板·回回館雜字》记述波斯语“天”字,写有“阿思忙”和“天”二栏,分别记述波斯语词的汉字拟音及其汉语词义;而《四夷館板·回回館雜字》在记述同一字时,写有本词、拟音、词义三栏,即“آسمان‎”、“阿思媽恩”和“天”。此外四夷馆还编有《XX馆来文》,将各国各地官方呈来的函文书信附加翻译并按照地区语言汇集成书,以下简称《来文》。供高阶翻译人才阅读学习使用。

四夷馆版《回回馆杂字》用于笔译,含有原文字、词义和拟音
会同馆版用于口译,只有词义和拟音,不含原文字
《缅甸馆来文》一面为汉文译文
另一面为缅甸文原文原字

各种《译文》、《杂字》、《来文》的汉字部分均使用手写毛笔楷书,原语文字部分均按照当时当地的官方书写习惯手写。每页四组单词。四夷馆版本每组单词三栏,第一栏为原语文字,第二栏为汉译词义,第三栏为汉字拟音。会同馆版本每组单词二栏,省去原语文字一栏。按照中文传统的书写习惯编排,词序由右向左、行序由上而下,即为右上词、左上词、右下词、左下词的顺序。唯有《僰夷译语》(记录白语)和《西天真实名经》(记录梵语)为竖写,即为右上词、右下词、左上词、左下词的顺序。词汇按照类别分为二十余门类,皆以“天文门”、“地理门”、“时令门”开头,其余门类各异,有若“采色门”、“身体门”、“人物门”、“器用门”、“宫殿门”、“饮食门”、“衣服门”、“方隅门”、“经部门”、“珍宝门”、“文史门”、“鸟兽门”、“数目门”、“通用门”、“香药门”、“花木门”、“人事门”等等。

研究

明清编纂的各种《华夷译语》记录了今中国境内以及周边国家,包括近代汉语在内的各种语言的14世纪至19世纪的词汇和语音,对于语言学和中国边疆历史的研究,尤其是历史词汇学和历史语音学的研究来说,是一个珍贵的资料库。在语音方面,虽然《译语》和《杂字》在记录词汇语音方面使用了不科学的汉字拟音,但因其是官方用于正式对外交涉的书物,又是由精通夷汉双语的人才编写的,且在几百年的翻译实践过程中几经修改,其汉字拟音系统是有一定的科学规律的。在词汇学方面,譬如《高昌馆杂字》记录了明朝永乐时期,吐鲁番一带的察合台语(或讹称作“回鹘语”、“高昌语”)。察合台语是今日维吾尔语以及乌兹别克语的原语,并是直至20世纪初期二地区通用的书面语,而高昌馆所记录的语言当更接近今日的维吾尔语东部的吐鲁番方言。永乐年间的察合台语尚在使用回鹘文字书写,而不是被伊斯兰化后的阿拉伯文字。在记录的词汇中多见“僧人”、“寺庙”等佛教词汇,说明在永乐时期,吐鲁番一带尚未被伊斯兰化,或伊斯兰化程度较小。许多词语都与今日维吾尔语有所差别,如“天”译作“腾克力”(ᠲᠩᠷᠢ),即其原蒙古语借词,而不是后来使用的被伊斯兰化后的波斯语借词“阿思曼”(اسمان‎)。

各种《译语》、《杂字》所记载的语言,因时间的推移,使得其中的语言不易当今学者分辨,在这种情况下,语言学家会尝试到当地进行田野考察,作语言对比,往往则可确定《译语》中所记录的语言或方言。目前中外各地所藏《华夷译语》百余本,包括故宫藏本在内的许多藏本尚未被整理研究,此外可能还有一些私人搜藏的各种版本。

分类

近现代学者在研究时将存世的各种版本的《华夷译语》分类。1930年日本学者石田幹之助按照出版年代以及书本藏地分为甲乙丙三种:“甲种本”1本,即明朝洪武二十二年火原洁、马沙亦黑等编纂的蒙汉对译《华夷译语》,有蒙文本词、汉字拟音和词义三栏;“乙种本”为明朝永乐五年以降的四夷馆/四译馆版本《译语》、《杂字》和《来文》。有本词、拟音、词义三栏。记录有鞑靼、女直、西番、西天、回回、高昌、百夷、缅甸、八百和暹罗10语辞书。名为《XX馆译语》、《XX馆杂字》和《XX馆来文》;“丙种本”为明晚期会同馆版本《译文》和《杂字》,未含《来文》。有拟音、词义二栏,无本词。记录有朝鲜、日本、琉球、安南、占城、暹罗、满剌加、百夷、西番、回回、女真、达达和畏兀儿13语辞书。名为《XX馆译语》和《XX馆杂字》。1948年法国学者伯希和Paul Pelliot)将北京故宫所藏的42语种71册本的《译语》、《杂字》定为第四种“丁种本”。丁种本为清朝乾隆年代以降之会同四译馆所编,名称相对杂乱,多称为《XX译语》,又有《XX语》、《XX话》、《XX番书》、《XX雅话》、《XX国译语》几种称谓,以及按照地方县府来命名的《XX府属土州县司译语》三本,和一本梵译汉的《西天真实名经》。

清朝康熙三十四年(1695年),江蘩约在《四译馆考》中记载了当时四译馆、会同馆下属各馆所藏之《杂字》和《来文》的情况。有西番、西天、回回、高昌、百译、缅甸、八百、暹罗八馆,各有《杂字》数部和《来文》一部。其中回回馆附有吐鲁番、天方、撒马尔罕、占城、日本、真腊、爪哇、满刺加八国《杂字》;高昌馆附有哈密、安定阿端、曲先、军东、鲁陈、亦力把力、黑娄七国《杂字》;百译馆附有孟养、孟定、南甸、干崖、陇川、威远、湾甸、镇康、大候、芒市、者乐甸十一国《杂字》;八百馆附有老挝、车里、孟艮三国《杂字》。

乾隆十五年以降新编订的《译语》、《杂字》可按照译馆大致归类为以下九种:

  1. 西番馆存世10种14册。有《西番館譯語》1种5册,20门类,收词2123个,最为丰富,乾隆帝以其作为《译语》之典范。记录藏语拉萨前藏方言。另有《川番譯語》9种9册,各分20门类,各收词740左右,分别名为《西番译语(川一)》、《西番译语(川二)》、《西番译语(川三)》、《西番译语(川四)》、《西番译语(川五)》、《西番译语(川六)》、《西番译语(川七)》、《西番译语(川八)》、《西番译语(川九)》。分别记录四川省西部松番、龙安、茂州等地的各种藏缅语族的语言及方言,包括藏语安多方言农区话、藏语康巴方言白马语尔苏语中部方言、尔苏语西部方言、嘉绒语多续语等。
  2. 百译馆存世9种9册。各分门类15至17不等,各收词338至806。来自云南永昌府的分别为《镇康译语》、《湾甸译语》、《芒市译语》、《南甸译语》、《平崖译语》、《路江译语》、《耿马译语》、《猛卯译语》、《猛连译语》,记录了当地的各种傣语。另有来自云南镇沅的《僰夷译语》(即白语)16门类,收词112个,和《苏禄番书》(即苏禄语)19门类,收词406个。
  3. 八百馆存世6种6册。各分门类11至16不等,各收词71至170个。分别为《车里译语》来自云南普洱府、《猛缅译语》来自云南顺宁府、《猛麻译语》来自云南顺宁府、《庆远府属土州县司译语》来自广西慶遠府、《太平府属土州县司译语》来自广西太平府、《镇安府属土州县司译语》来自广西镇安府。
  4. 西天馆,存世1种1册,不分门类,收词519个,名为《西天真实名经》。
  5. 缅甸馆,存世1种1册,分20门类,收词1225个,名为《缅甸番书》。
  6. 暹罗馆,存世1种1册,分20门类,收词971个,名为《暹罗番书》。
  7. 回回馆,存世1种1册,分11门类,收词282个,名为《琉球语》。
  8. 另有译馆不详的《猓猡译语》。《猓玀譯語》5种5册。各20门类,各收词280至740余个,分别名为《猓猡译语(猓一)》、《猓猡译语(猓二)》、《猓猡译语(猓三)》、《猓猡译语(猓四)》、《猓猡译语(猓五)》。记录了多为川西、川北、滇北等地的彝语羌语等藏缅语族的语言及方言,其中猓一来自东川府。
  9. 西洋馆,存世6种6册。其中5种5册翻译较为准确,分20门类,各收词2069至2071个,分别为《弗喇安西雅話》(即法语)、《額哷馬尼雅話》(即德语)、《伊達禮雅話》(即意大利语)、《播哷都噶禮雅話》(即葡萄牙语)、《拉氐諾話》(即拉丁语)。此外还有1册《𠸄咭唎國譯語》,记录英语,分20门类,收词734个,但是记录语词并不准确,一些学者如黄兴涛等认为可能是广州十三行英语“通事”所作。

會同四譯館

注释

参考资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