詞 (文體)
詞(粵拼:ci4)又寫辭,係種中文文體,屬於韻文一種,喺初期係同啲俗曲結合後形成嘅歌詞文藝,可以攞來唱,而喺日後發展成中國古典詩歌嘅重要形式之一。
詞喺唐代開始有,到宋朝發展得最蓬勃,有宋詞(sung3 ci4)呢個稱呼。而喺唐、五代時,稱之爲曲(子)(kuk1 zi2)、雜曲(zaap6 kuk1)、曲子詞(kuk1 zi2 ci4)[1],因爲最初時詞同音樂密不可分,係用來唱嘅,所謂「曲」係指樂曲,「詞」係指唱詞部分,後來簡稱爲「詞」[2]。相比詩齊葺葺嘅樣,詞嘅句式係長短不一嘅雜言,所以又嗌長短句(coeng4 dyun2 geoi3),呢種長短錯落嘅形式亦係受音樂影響。而喺後來,詞同音樂分離,成爲有獨特格律嘅新詩體,畀啲人睇做係近體詩嘅變形,所以嗌做詩餘(si1 jyu4)[2]。
形式
詞同詩類似,不過詞嘅形成受音樂影響好大,係先有音樂、後有歌詞,由此形成區別於詩嘅特點[3][4],所以詞喺開始時啲聲韻要合啲音樂,所以寫詞叫做「填詞」、「倚聲」。而到後來,詞逐漸由詩樂歌舞一體嘅綜合藝術,轉變爲純文學嘅詩體[1],呢時填詞就唔係睇音樂、而係睇詞牌,每個詞牌有唔同嘅詞調,即係有唔同嘅平仄旋律同節奏;此外詞牌重會決定埋形式,規定咗諸如句數、字數、壓韻方式、韻腳。比如憶江南呢隻牌,單調(即係得一段)、二十七字、五句,呢五句嘅字數都定落,爲3・5・7・7・5,而押韻要喺第2、4、5句嘅尾,要求押平韻(所謂三平韻)。唔同詞牌有唔同嘅詞格,有啲詞牌詞格闊,可以填各種內容、抒發各類情緒,而有啲詞牌詞格窄啲,填得嘅內容比較類型化。因爲詞牌有音樂背景,所以喺朗誦上除咗要同詩噉睇內容來讀外,重要睇埋詞牌,把握好詞牌特有嘅節奏、旋律來誦讀。
題目
任何詞嘅題目一定要有詞牌,詞牌係特定詞調嘅專名,填詞時一定要睇題意來揀合適嘅詞牌[2]。唔同嘅詞調有唔同嘅聲情,因爲樂譜散失,所以唔知啲具體聲情,不過根據流傳作品嘅平仄、用韻、作品內容可以推計到詞調感情。要注意嘅係,自從詞同音樂分離,詞牌同曲譜就無咩拉掕。
對早期嘅詞作,詞牌往往就係詞題,詞牌名同內容往往相關[註 1];後來,詞牌不但之同音樂無關,亦同詞作內容無關,寫個詞牌出來係爲咗表示特定嘅句式、韻位、平仄,呢時嘅詞人填詞會喺詞牌之後另標題目、或者加序來說明[註 2]。亦可以唔標題目,不過噉樣唔係話詞牌就係詞題,如果詞牌就係詞題,噉會註明「本意」[2]。
史
詞喺初盛唐時喺民間、部分文人度開始創作,到中唐基本建立呢種文體,到晚唐、五代,加速文人化,喺藝術上逐步成熟[1]。之後喺宋代達到高峰,喺金元兩代衰微,喺清代時中興過[5]。
起源
詞喺後來,因爲文學成就好高,好受士大夫歡迎,所以喺中國文學傳統度,習慣並稱爲「詩詞」,不過詞喺一開始係唔入大雅堂嘅。詞源於民間[1],證明呢點嘅係敦煌詞。1900年打開咗敦煌石室,發現咗敦煌詞集(早期嘅民間詞集),呢部詞集收嘅作品大概係從武則天末年到五代之間[1][註 3],不過從隋代到初唐、盛唐,傳世作品有限。
詞嘅起源,同唐時經濟繁榮、文學昌盛有密切關係。唐代商貿興旺,城市興盛,藉此萌生發育各類市井文藝[6]。而中國歷來詩同音樂夾埋,只不過唔同時候方式唔同。漢魏樂府,一般先有歌辭後配樂,而唐五代詞係先有音樂後作詞;喺音樂上,漢魏係清商樂,隋唐係新興嘅燕(宴)樂。沈括就話唐代時有三種音樂:雅樂、清樂、宴(燕)樂[7];雅樂係周秦古樂,係種禮樂,拜祭時用,而詞配嘅係俗樂;清樂係漢魏中原嘅音樂[註 4],晉室南渡後流傳到長江以南,衍變爲南朝音樂[8],南北統一後,南朝嘅清樂變成隋唐七部、九部或十部樂之一,不過實質上已經冷落咗,當成咗古曲[9]。而燕樂係唐代俗樂統稱[註 5]。燕樂嘅興起可以去到北朝,當時啲外族入主中原,通稱胡樂嘅外國音樂傳入內地,有宮廷舞樂、民間舞樂、西域佛樂呢啲種類,唐代嘅十部樂,有七部來自外國[10]。胡樂嘅主要樂器係琵琶,曲調複雜曲折、變化多端,節拍強,呢啲外國音樂相比傳統音樂新鮮刺激,好受時人歡迎,尤其係俗樂,可以用來日常娛樂。有音樂演奏就開始要有歌詞來唱,於是詞喺音樂刺激之下產生[註 6]。
不過日後能夠成爲詞調嘅曲調係要揀過先。有咗通俗嘅燕樂,唔等於所有曲調都可以填得詞,尤其係宮廷大曲,雖然係燕樂一種,不過支曲太大,好難填詞。所以能夠產生詞嘅樂曲主要係啲短、輕便嘅雜曲小唱,呢啲俗曲同唐代嘅教坊機構有關。教坊係唐玄宗歡喜俗曲而設[11],結果成爲歌伎藝人、俗樂嘅聚集地。隋代可以入得詞嘅曲調好少,而唐代嘅曲樂有兩種:太常曲、教坊曲。太常曲係太常寺下屬大樂署嘅樂曲,係朝廷正樂,同俗樂唔同,不過有少數幾個曲調轉變爲詞調;而大量變成詞調嘅係教坊曲,唐五代嘅詞調有半數可以喺《教坊記》度搵到。
因爲詞一開始就係填啲雜曲小唱,都係啲民間俗曲,所以詞喺啱起步時有好多作品嘅內容比較淺俗,有一種市井、甚至豔情嘅文風傾向;同時詞嘅興起、以及一啲具體格律、修辭特徵重同盛極一時嘅宴飲娛樂相關[1],飲酒要行酒令,其中有啲歌舞化咗嘅酒令喺日後變成咗詞牌,流傳至今嘅「令」有一百幾牌,因此詞喺開始時有好多遊戲之作。所以即使係畀啲文人接受咗都好,有相當長嘅時間,詞風都係偏陰柔浮豔,有比較重嘅閨閣氣、脂粉氣,喺詞發展嘅初期,有大量嘅關於酒、女色、愛情、愁緒呢類內容嘅作品,喺抒情上偏感傷、細膩、婉曲、含蓄,所以一開始有啲文人睇唔起詞嘅,貶佢做「豔科小調」。不過經過五代到宋代文人嘅革新,詞無論係體裁、內容、風格都豐富咗好多,而唔再僅限原先嘅豔情作品,而多咗諸如針對時局嘅諷喻詞、感嘆家國興亡嘅抒情詞等等。於是逐漸詞嘅地位同詩相當。
詞喺草創階段,作品內容同一般民歌、詩無幾大唔同[12],詞亦未完全成熟,比如字數未定、韻腳隨便、平仄通押、用方音、用襯字,講明詞格闊,聲韻要求唔嚴,用韻簡單,而且同後世唔同嘅係,詞嘅內容同詞調名大致相同。
中唐
喺中唐之前,填詞都係比較散漫嘅,直到中唐先有系列文人比如張志和、韋應物、白居易、劉禹錫等主動填詞,詞開始畀部分文人接受。到咗呢個時候,填詞唔再按詩嘅句法,而係按曲調來填[13],即係話對啲文人來睇,詩同詞嘅創作方式係唔同嘅,詞係有獨自嘅創作意識同寫作規範。因此喺中唐時詞作爲文體之一確立咗。喺大曆到貞元期間,填詞已經喺文人度流行;喺元和之後,填詞嘅文人更多,文人對呢種文體更加純熟,呢種文體亦就更加穩定,詩同詞嘅分界越來越明顯。
呢陣時嘅詞係按曲調填,而後世以詞牌填,噉係因爲曲譜會失傳,後人唯有睇前人嘅作品照住個版來填,又因爲睇具體作品唔夠方便,又有人將同調嘅作品蒐集、比較,總結出格律、形式、平仄等等,定出詞牌,編爲詞譜,後人就按詞牌來填。
晚唐五代
晚唐五代國家衰亂,好多文藝都蕭條咗,不過詞同音樂、歌妓一齊喺一啲安定地區繁榮,尤其係五代十國時嘅南方,有幾個國家比較安定,呢啲國無實力亦無雄心逐鹿中原,又無勵精圖治嘅打算,以聲色艶詞消遣,結果形成西蜀、南唐兩大詞壇中心。西蜀立國早,收留咗好多北方避難文人,所以詞嘅興盛早過南唐。
西蜀
西蜀誕生咗最早嘅文人詞總集《花間集》,出到文人詞集,講明詞呢時喺格律方面更加規範,文辭、風格、意境嘅詞性特徵更明確。由於西蜀犬馬聲色,啲詞都係喺歌筵酒席唱嘅側艶之詞[14],所以詞風輕柔豔麗、文采繁華。花間詞嘅內容都係啲裙裾脂粉、花柳風月,寫女色、寫女人嘅生活同內心,重有諸如傷春離別、洞房密室、歌筵酒席、芳園曲徑、男女邂逅、少女懷春、宮女幽怨之類嘅題材。《花間集》雖然收咗18位詞人,不過總體上詞風都係崇尚雕飾、追求婉媚,有好重嘅脂香粉膩[15]。
花間詞人入面,最出名嘅係溫庭筠。佢係初唐宰相溫彥博嘅子孫,不過到佢嗰代時家道沒落,雖然佢好叻,考科舉無問題,不過佢份人生活放蕩、爲人高竇、睇唔起權貴,得罪曬啲貴人,所以考多次進士都及唔到第。佢係第一個致力寫詞嘅文人[1],長期出入花街柳巷[16],將南朝宮體同北里倡風融合,係花間派鼻祖。佢嘅作品主要同閨閣有關,寫妓女嘅姿色、怨情,詞風穠豔細膩、綿密隱約,溫詞嘅特徵首先唔在於抒情,而係畀人感官刺激,佢嘅辭藻訴諸感官,密集而豔麗,因爲係訴諸於感官直覺,所以內在嘅意蘊情思要靠暗示,比較深隱含蓄。
其次出名嘅花間詞人係前蜀宰相韋莊。韋莊同溫庭筠一樣擅長詩詞,而韋莊受白居易影響多,韋莊嘅詞亦有花間派婉媚、柔麗、輕豔嘅通性,不過喺感情上,相比溫詞嘅隱約,韋詞更加直抒胸臆、顯而易見,總體風格淸艶。溫詞綿密、雕飾,韋詞疏朗、自然。不過韋莊亦有深婉低迴嘅作品。
南唐
南唐詞嘅興起遲過西蜀,主要詞人有宰相馮延巳、中主李璟、後主李煜。南唐亦都同西蜀一樣沉溺聲色,不過文藝修養高啲,趣味高雅啲,所以南唐詞嘅文風明顯唔同過花間詞[1]。相比花間詞,南唐詞喺境界、氣象上開拓咗好多,不過風格上依然係情致纏綿。南唐詞特點就就在於呢點。
馮延巳嘅流傳詞作係五代詞人中最多,雖然題材重係啲相思離別、花柳風情,不過唔再側重寫女人嘅容貌服飾,亦唔限喺具體情節,而係着力寫心境意緒,有時連字面都唔提具體發生唔事,齋寫心境,具體嘅事由讀者想像,正因如此相比花間詞有內涵好多,所以佢開啟咗南唐詞風,影響到宋代添[17]。
李璟流傳嘅詞得四首,詞嘅憂患心緒深過馮延巳[1];而佢嘅仔李煜流傳嘅詞更多,有三十幾首,文藝造詣又高,譽爲「千古詞帝」。李煜詞嘅特點在於真性情,無論係前期寫宮廷享樂,定係後期寫亡國之痛,都唔掩飾自己嘅感受,如實寫出,感情嘅抒發亦無理性節制[註 7],同時相比花間詞嘅雕琢,李煜詞比較多用口語、白描,唔堆辭藻,不過詞嘅美感反而係麗質天成[18]。詞發展到李煜呢度,眼界先開闊,感慨先深,晚唐嗰種配樂助興嘅藝人詞轉變爲抒情達意嘅士大夫詞[19]。
宋
詞係宋代文學一代之勝,中國詩歌史上比得上唐詩嘅就係宋詞。詞喺晚唐五代重畀人睇做係「小道」,宋代時發展到同近體詩相提並論。宋詞流派多,名家多,自成一派嘅詞人就有成幾阿位。宋詞嘅成就有三方面:一係詞體完善,規範嚴格,無論聲律、章法、句法都好細密,最常用嘅詞調都係宋代時定型;二係題材多,晚唐五代詞大多係柔婉嘅艶詞,宋詞繼承兼改造呢個傳統,填出更多更爲抒情嘅愛情詞,此外經過蘇軾、辛棄疾嘅努力,詞嘅題材範圍同近體詩一樣廣闊,詠物、詠史、田園、愛情、贈答、送別、諧謔等,應有盡有;三係風格多,無論婉約、豪放、清新、穠麗都有。因爲啲內容挖到盡,後世詞作都難得超出宋詞嘅範圍[20]。
北宋前期
其實喺宋代立國初半個世紀,詞係停滯嘅[21]。直到柳永嗰批人出現(真宗、仁宗兩朝),宋詞先開始大放異彩。除咗柳永外,重有范仲淹、張先、晏殊、歐陽脩、王安石等等[20]。呢陣時嘅詞主要繼承五代詞風,同時開拓革新。
晏殊嘅絕大部份作品都係寫男女感情,不過無花間詞嗰種輕佻艶冶,比較純淨雅緻,晏殊寫女人大多略過色相,着重寫戀情,情感基調雍容和緩,而辭藻上洗咗花間詞嘅濃艷脂粉,所以清麗淡雅、溫潤秀潔,同時晏殊對人生嘅思考滲透喺濃情之中,亦即「情中有思」[22]。佢嘅仔晏幾道亦係重要詞人,亦都繼承呢種詞風。晏殊因爲輩份高,又係做宰相,所以當時好多出名詞人一係出於佢門下,一係就係佢嘅幕僚,所以晏殊畀後人尊爲「北宋倚聲家初祖」[23]。
歐陽脩同晏殊一樣行五代詞人舊路,不過佢作爲開新風氣嘅一代文宗,佢亦都有所革新。一係繼承李煜,繼續開拓詞嘅抒情功能;二係改變趣味,令詞嘅內容通俗化(呢點同柳永一樣)。雖然歐陽脩嘅詞有好多係遊戲之作[24][註 8],亦有好多詞係寫傳統上經已類型化咗嘅相思別恨,不過佢有啲詞填來抒發自己嘅人生感受,佢爲人瀟灑曠達,呢種人生態度以及用詞來表達情懷嘅做法直接影響到蘇軾[25]。而歐陽脩嘅私生活比較放任,作過啲有世俗之氣嘅艶詞,呢啲艶詞比較通俗,相比五代詞嗰種追求富麗華美風格嘅貴族趣味,呢啲艶詞更貼近大眾審美。同時喺詞史上,歐陽脩係學民歌第一人,佢學民歌嘅定格聯章,作咗兩套詠十二個月氣節嘅《漁家傲》,聯章組詞呢點亦影響到蘇軾。而詠穎州西湖嘅十首《採桑子》亦有民歌清新明暢嘅風味。
范仲淹同晏殊、歐陽脩唔同,佢參軍四年,將邊塞、戰爭、報國之情入詞,呢點開拓咗詞境,詞唔再浄係詠愛情、抒發感情,而係可以同國事相關。同時佢沉鬱蒼涼嘅風格成爲日後豪放派嘅濫觴。
張先嘅詞無超越到傳統題材,都係「心中事、眼中淚、意中人」,不過佢喺兩方面改變咗詞:一係擴大詞嘅實用功能,用詞來贈別酬唱;二係透過序將日常生活引入詞度。喺張先之前,文人交際浄用正統嘅詩,詞係「小道」,唔入大雅之堂,只可以寫畀歌妓去唱,張先破咗呢個慣例,交際場合都用詞,等於提升咗詞嘅地位,日後文人用詞來贈答,係受張先影響。而張先有好多詞作序,記敘眼前景、身邊事,改變咗詞過往有調無題嘅格局,於是詞嘅紀實性、現實感都強咗,日後詞人用序來交代填詞嘅緣起、背景,係直接受張先影響,所以張先畀人睇做係「古今一大轉移」[26]。
王安石嘅詞脫離晚唐五代嗰種柔情軟調,注重抒發性情懷抱,特別係由展現人生感受轉爲反思歷史、現實社會,佢嘅懷古詠史詞令詞向詩風接近,令詞由應歌娛人變爲言志自娛。
柳永
柳永係好緊要嘅大詞人,宋詞到柳永手度先有重大變化。柳永對詞嘅影響在於:一,提倡慢詞,令慢詞同小令兩種體式平分秋色,根本上改變唐五代以來小令一統詞壇嘅局面;二,創用詞調,發展各種體制;三,變雅爲俗,面向民眾,題材上寫市民嘅情事、生活,辭藻上用口語、俗語;四,全新嘅填詞手法,喺變革體制之後,用起新嘅寫作手法;五,抒情自我化。
成個唐五代,詞以小令爲主,慢詞總共先嗰十首左右[20]。呢種風氣延續到宋初,柳永同期嘅詞人都好少寫慢詞,反而係柳永一支公寫慢詞,最終改變詞壇小令一統天下嘅格局[註 9]。小令衰在篇幅短,容量細,最多先五六十字,而慢詞起碼有八九十字,所以慢詞嘅內容含量夠大,增強詞嘅表現力。
成個宋代,柳永係創用詞調最多嘅詞人,現存213首詞,用咗133種詞調[20]。成個宋代用過嘅880幾種詞調當中,有100幾調係柳永首創、或者首次啟用[27]。詞到柳永手度,體制完備,有令、引、近、慢,有單調、雙調、三疊、四疊。正因爲柳永探索慢詞,先令詞呢種文體嘅表現力大大增強。
而喺創作上,柳永令詞回歸民間。原本詞發源民間,唱民眾嘅喜怒哀樂,畀文人接受之後,啲內容脫離大眾,變成士大夫情趣。而柳永因爲仕途失意,做咗都市浪子,成日出入啲歌樓妓館,對民間事物好瞭解,同時啲歌妓經常請佢作詞來唱畀啲客聽[28],於是佢一於改咗文人詞條路數,用民間語言去寫百姓關注嘅事物。呢啲內容有兩方面,一係寫女人,一係寫都市。寫女人,佢寫世俗女子對愛情嘅追求,寫女人失戀嘅痛苦;因爲佢同妓女接觸多,知佢哋嘅心,亦得啲妓女心[29],亦都寫啲詞唱妓女嘅心思。寫都市,佢善於寫城市嘅繁華,市民生活嘅康裕,佢所寫嘅太平氣象,連上層士大夫都激賞[30]。
柳永喺用語方面亦變雅爲俗。啲文人詞都係從書面語度提取高雅綺麗嘅辭藻,而柳永發掘民間口語、俚俗入詞。呢啲口語都係當時啲市井鄉談,啲普通人一聽就知講乜,於是柳永嘅詞喺當時流傳好廣,叫做「凡有井水飲處,即能歌柳詞」。所以柳永嘅一啲詞本身就係方言文獻,一啲詞,比如「抵死」、「自家」,廣府話至今仲用,而一啲詞,比如「伊」、「伊家」、「消得」、「恁」等等,要用吳語來解。
因爲柳永探索慢詞,慢詞嘅篇幅咁長,於是啲寫法唔同過小令。小令因爲短,比較適合用傳統嘅比興、象徵來傳達情緒,而慢詞有咁長篇幅,可以慢慢講發生咩事,亦可以一層一層噉講述心聲,實際上柳永係將賦嘅寫法移植到詞度。於是詞可以同時抒情、敘事,令內容有咗情節。亦都因爲有咁長,敘事結構亦複雜化,原本詞嘅結構係過去加而家、或者加埋未來嘅單向綫性結構,柳永詞嘅時間構造係多重嘅、可往複來回,會由而家憶起過去再諗起而家,諗起未來又返到而家或過去,而寫記掛,原本嘅詞亦就寫你掛住我、我掛住你,而柳永詞會加多層「我諗你掛住我時嘅樣」。亦都因爲篇幅長,佢可以直接描述事物,唔使假借。
柳永成世人唔係好順,所以佢有好多心聲想發,所以佢嘅詞注重發表佢自己嘅人生體驗、心態,脫離唐五代詞以來嗰種唔係離愁別恨,就係男歡女愛嘅類型化情感,亦就深化詞嘅內涵。
柳永對後來嘅詞人影響好大[註 10],包括埋啲大詞人,比如蘇軾受柳永開創詞調、章法、描寫、意象運用、題材開拓嘅影響,力求喺「柳七郎風味」之外自成一家;秦觀嘅鋪敘點染,係學自柳永;周邦彥嘅章法結構係脫胎自柳永[31]。詞到北宋中後期,蘇軾同周邦彥各開一派,都係從柳永度分化出嘅。
北宋中後期
到11世紀下半葉時,柳永嗰批詞人淡出詞壇,接落就係神宗、哲宗、徽宗三朝(1069年─1125年)嘅元祐詞人。元祐詞人分成兩大派,一派叫蘇門詞人,以蘇軾爲領袖,門下有黃庭堅、秦觀、晁補之、李之儀、趙令畤、陳師道、毛滂,此外晏幾道、賀鑄雖然唔係蘇門,但都同蘇門過從甚密;另一派叫大晟詞人,因爲佢哋主要喺大晟府做嘢而得噉嘅派名,最重要詞人係周邦彥,此外有曹組、萬俟詠、田為、徐伸、江漢。元祐詞人係宋詞史上嘅繁榮期,其中創作最豐富、影響最深遠嘅係蘇軾、周邦彥,佢哋各開一派:蘇軾注重抒情言志,相對音律更注重詞嘅意蘊;周邦彥注重協律可歌,克制感情而追求開拓詞境。日後嘅南宋詞,就係根據呢兩個方向去發展。
蘇軾繼柳永、王安石之後拓展詞嘅境界,重自立宗派,黃庭堅同晁補之就係學蘇軾而自成面目。其中黃庭堅論詞就好似佢論詩噉,強調雅俗並重[註 11],佢嘅雅詞學自蘇軾[33],而俗詞、艶詞學自柳永,雅詞方面就好似蘇軾噉抒發佢嘅個性、人生態度,比如佢流放期間嘅詞,同時佢嘅雅詞貼近佢嘅日常生活,包括用詞序交代緣起,相比睇唔出具體背景嘅前人詞作,可以從佢嘅詞睇到詞人嘅人生歷程,呢點畀之後嘅南渡詞人寫家國世事提供咗個版。而俗詞就好似柳永噉寫啲風塵世事,用啲語彙好土俗,甚至內容鹹濕,呢啲詞出自佢玩世不恭嘅心態[34]。晁補之亦學蘇軾噉用詞來抒發不平、苦悶,亦有豪健嘅詞作,其中最突出嘅係寫退隱生活嘅詞,畀日後嘅隱逸詞一個版。晁補之受蘇軾論詞影響,寫咗本《骫骳說》,評論時人詞作,側重論詞藝,詞話呢種體式就係晁補之開創嘅。晁補之喺佢嘅詞話度維護柳永,話佢嘅詞俗中有雅,唔輸唐詩;亦維護蘇軾,話蘇詞唔協音律係因爲佢嘅文學性高過音樂性,呢點爲日後學蘇軾嘅人提供咗個理論依據。
蘇門之中,蘇軾最得意嘅門生係秦觀。秦觀詞情調悲苦,畀人稱做「女郎詩」,呢種傷心出自佢份人嘅氣質以及經歷[35]。評價上認爲,秦觀係北宋詞壇最體現當行本色嘅詞手,意思係話佢嘅詞情韻兼勝,辭情同聲韻都符合詞體本色以及時人趣味[註 12]。呢種情韻兼勝,源自秦觀嘅手法突破:將小令作法融入慢詞。柳永慢詞容量大,可鋪敘,但有時結構單一疏散,內容直露,韻味唔長[36];小令含蓄、縝密、意境深媛,但容量細。秦觀就融合到兩者。小令亦係情韻兼勝,同晏幾道相比,由於兩人經歷唔同,晏詞意象多高堂華燭呢啲室內景緻,秦詞多山川自然呢啲景物。作爲蘇門,秦觀亦學蘇軾噉抒發自我性靈,但同蘇軾直吐苦水唔同,秦觀將佢啲心酸融入到類型化嘅艶情,於是傳統豔情詞有咗新嘅情感內涵[37]。不過秦觀詞氣格纖弱,唔似蘇詞超然自適。秦觀喺詞史地位獨特,佢直接影響日後婉約派,秦觀詞風格清麗淡雅,周邦彥得其麗,演變出精雕細琢嘅典雅富麗,李清照得其清,演變出本色自然[38]。
而當蘇門啲人馬照住蘇軾嘅方向去開拓詞境時,晏幾道固守住佢老豆晏殊所承傳嘅花間派傳統,喺小令呢個領域推陳出新。話佢新係要同前人對比。之前嘅花間傳統,寫戀情、寫女人,但其實無明確話係邊個人,係泛化咗嘅戀情;而晏幾道寫來寫去就係佢同四個歌女──蓮、鴻、蘋、雲嘅感情以及悲歡離合,佢亦喺詞中點出呢個歌女嘅名。佢嘅詞作感情真摯,已經將愛情當做純精神嘅追求[註 13]。由於同呢四個歌女生離死別,所以只能靠回憶懷戀來寫詞,所以佢啲詞作如夢如幻,呢個本身就係佢嘅藝術境界[39]。而風格上,語淡情深,可以用平淡嘅話、常見嘅事物,道出唔尋常嘅深情,呢種淡語表深情嘅句法叫做「透過句」[註 14]。北宋後期,除咗柳永、蘇軾,花間詞亦係詞人追捧嘅藝術典範,李之儀、吳思道就係以花間爲準則。而晏幾道詞艶而不俗、淺處皆深,無論語言精度、情感深度都將花間傳統推向極致[40][41],所以好得時人鍾意,有好多詞人和作,成為宋詞史奇觀[42]。
相比秦觀、晏幾道嘅傷心詞,賀鑄比較特別。佢生得好醜,人稱「賀鬼頭」[43],同時係個失意俠客,但係佢亦都好似書生噉讀書,所以佢嘅詞風既有英雄豪氣,亦有兒女柔情。宋詞史上第一次表現豪俠精神情懷嘅作品就係賀鑄詞,繼蘇軾之後改變詞嘅柔情媚調。賀鑄亦有柔情作品,《青玉案》名作令佢有雅號「賀梅子」,吸引宋金詞人唱和25人28首,一首詞吸引唔同時期嘅詞人唱和,亦係唐宋詞史少見。賀鑄善於吸收唐詩,擅長造語,所以有深婉密麗嘅風格[44]。賀鑄影響到南宋詞壇,一方面學蘇軾噉抒發自己,開啟辛派先聲,另一方面承接晚唐李商隱、溫庭筠嘅風格,而影響到吳文英[45]。
蘇軾
蘇軾嘅詞作成就好非凡,佢喺柳永之後,全面革新詞體,最終詞突破出「艶科」嘅格局,由音樂嘅附屬品變成獨立詩體,從根本上改變詞史嘅發展。蘇軾對詞嘅影響分爲文藝理論同創作兩面。詞論方面,佢提出「詩詞一體」而又「自是一家」,而創作上佢乜都寫,「以詩爲詞」,強化詞嘅文學性,降低詞對音樂嘅依賴,傳統上嘅詞有好重嘅女人氣,而蘇軾詞好豪放[46]。
自晚唐五代,詞一直話係「艶科小道」,文人墨客寫詞只不過係寫詩之餘有噉嘅餘力去填,不過係遊戲態度,直到宋初,詞重係唔可以同載道言志嘅詩平起平坐。柳永雖然好努力,詞喺佢手度有大發展,但畢竟無提高詞嘅文學地位。而蘇軾首先破除詩尊詞卑嘅觀念,佢話詩詞係同源一體嘅,雖然外觀形式唔同,不過藝術本質同表現功能一致[47][48]。所以佢評論詞作都同詩作相比[49]。而爲咗令詞嘅美學品位及得上詩,佢提出「自是一家」嘅創作理念。佢呢個自是一家係針對柳永嘅[50],就話填詞應該風格壯美、意境闊大,詞品要同人品一致,填詞要好似寫詩噉寫出呢個人嘅真情實性、同佢獨特嘅人生感受[51]。所以佢認爲文章氣節要並重,詩詞文章唔好仿襲前人,比如佢就好唔妥佢門下嘅秦觀成日學柳永,學到無咗個氣格[52][53]。
喺創作上,擴大詞嘅表現,開拓詞境,係佢改革嘅主要方向。傳統上表現女性化嘅柔情之詞,佢擴展爲表現男性化嘅豪情之詞,將只表現愛情嘅詞變革爲表現性情嘅詞,於是乎詞就好似詩噉表現出呢個人嘅人格[54][55]。因爲佢改變詞嘅柔情軟調,開啟咗南宋辛派嘅先河。而佢喺詞中抒發心路又係繼承自柳永、歐陽脩。除咗喺內心世界開拓,蘇軾亦開拓詞嘅自然外境。晚唐五代詞表現嘅生活環境好窄,主要封閉喺畫樓繡戶、亭臺院落,宋代之後,柳永將詞延伸到都邑市井,以及鄉野嘅自然景物,張先則將詞引向日常官場。蘇軾不但之寫佢嘅生活環境,更寫大自然嘅壯麗風光,有時喺對自然雄奇壯闊嘅描繪之中融注佢嘅人生觀感。同時佢亦寫過寧靜嘅山水,其中鄉村田園題材係之前詞人未關注過嘅[20]。
蘇軾用佢嘅創作表明,詞係乜都可寫,咩意都立得,詞同詩有一樣嘅表現力,因爲佢豐富詞嘅情感內涵,拓展詞嘅時空場景,於是提高咗詞嘅藝術品位,可以同詩比。蘇軾變革詞風嘅武器就係「以詩爲詞」,亦即將詩嘅手法移植入詞。有兩個方面就係寫題序、用典故。
蘇軾之前嘅詞大多係用來唱嘅,題目係標明點唱,所以大多無題序。而蘇軾寫題序係交代、說明呢首詞所抒發嘅情事、緣起,噉係因爲既然佢要將詞變成抒情言志嘅詩體,但詞又偏偏唔方便敘事,噉就學詩噉寫題序。有啲題序係表明詞嘅創作動機、緣起,有啲則係爲咗同詞嘅內容互補。詞中用典,亦係自蘇軾開始,用典就可以顯得含蓄,同時意蘊豐富。蘇軾以詩爲詞,目的在於突破音樂限制,令詞變成獨立詩體。蘇軾填詞,目的唔係繄人唱,而係畀人讀,所以注重抒情言志嘅自由,而有時唔理音律[56]。於是詞嘅文學性加強,從音樂之中更加獨立,南渡詞人同辛派詞人就沿呢個方向進展[57]。
周邦彥
周邦彥係影響上同蘇軾一樣相對强嘅詞人,佢啲嘢啱好同蘇軾對調。若果將蘇軾比作唐詩中嘅李白,追求創作自由、強調性情自然、打破原有創作路數,噉周邦彥就係唐詩中嘅杜甫,追求創作嘅藝術規範、精心結撰[58]。
蘇門派喺政治上屬舊黨,周邦彥屬於支持變法嘅新黨,喺兩黨鬥爭中,周邦彥嘅仕途幾度起落,所以周詞總體格調低沉感傷,經常表達佢仕途失意、羈旅行役、飄零不定嘅主題[59]。除咗直接講呢種感受外,佢亦將感情寄託喺詠物上,呢個係周詞喺題材方面嘅開拓。宋初柳永等人嘅詠物,主要描寫物件,蘇軾度開始將詠物、抒情融合,但佢嘅詠物詞唔多。周邦彥嘅詠物詞種類豐富,新月、春雨、梅花、梨花、楊柳都有,並且注入佢嘅感傷情緒,開啓出南宋詠物詞嘅門路[60]。
周詞相比蘇詞,顯得有章法可跟,所以相對比較多人學。周詞嘅章法變自柳永詞,柳永嘅慢詞擅長鋪敘,但因爲喺起初階段,有好多係平鋪直敘,相對平板,而周詞發展咗曲敘,往往將順敘、倒敘、插敘幾種章法錯綜結合,時空結構顯得跳躍,於是章法嚴密得來,結構亦複雜多變;另外佢嘅鋪敘亦善於增加、變換角度層次,佢可以憑住一絲感觸情緒,就將佢向四面八方鋪展開去,然後層層深入噉刻畫烘托,完整呈現出情思[61]。周邦彥遞個啲人稱道嘅係化句,即係化用前人詩句入詞。前代詞人化句主要化喺字面,有時直頭改都唔改就鑲入,而且化句少用,而周邦彥往往一首詞就化咗幾句,不但喺字面上化成新句,更喺立意上點化前人詩句而成新意境。因爲周詞化句貼切自然,顯得博學而工巧,所以深受推崇[62]。
相比蘇軾填詞有時唔顧音律,周邦彥填詞講究調美、律嚴、字工。周邦彥同柳永一樣擅長自度曲,佢新創自度嘅詞調有五十幾調,雖然唔及柳永咁多,但創出嘅調都係聲腔圓美、用字高雅,相比柳永嘅俗詞俗調,更符合文人雅士尤其係知音識律嘅人嘅審美趣味,所以多人學周詞[63]。周邦彥注重音律,力求聲情同宮調一致,因爲宮調唔同,音色唔同。爲咗音律和諧,周邦彥好嚴格精密噉審音用字,不但要分平仄,而且區分仄聲嘅上、去、入三聲,令字音高低同曲調旋律變化相匹配。日後吳文英填詞嚴分四聲,就係受周詞影響。周邦彥對規範詞律有好大嘅功勞,乃至有人講雖然無專書指明詞律,但周詞就係典範[64]。周詞同杜甫詩一樣,特別擅長拗句,拗句有利於更恰當表達情感,同時更加有抑揚頓挫嘅音樂美感,所以更加適應演唱時嘅樂曲需要。既使得拗句,音律又和諧,係周邦彥嘅獨創[65]。
詞作揀錄
《菩薩蠻》
- 枕前發盡千般願:要休且待青山爛。水面上秤錘浮,直待黃河徹底枯。
- 白日參辰現,北斗回南面。休即未能休,且待三更見日頭。
《望江南》
- 莫攀我,攀我太心偏。我是曲江臨池柳,者人折了那人攀,恩愛一時間。
《漁父》
- 西塞山前白鷺飛,桃花流水鱖魚肥。青箬笠、綠蓑衣,斜風細雨不須歸。
《調笑令》(兩首,唱和詞)
- 胡馬、胡馬,遠放燕支山下。跑沙跑雪獨嘶,東望西望路迷。迷路、迷路,邊草無窮日暮。(韋應物)
- 邊草、邊草,邊草盡來兵老。山南山北雪晴,千里萬里月明。明月、明月,胡笳一聲愁絕。(戴叔倫)
《憶江南》(三首)
- 江南好,風景舊曾諳。日出江花紅勝火,春來江水綠如藍。能不憶江南?
- 江南憶,最憶是杭州。山寺月中尋桂子,郡亭枕上看潮頭。何日更重遊?
- 江南憶,其次是吳宮。吳酒一杯春竹葉,吳娃雙舞醉芙蓉。早晚復相逢?
《憶江南》
- 春去也,多謝洛城人。弱柳從風疑舉袂,叢蘭浥露似沾巾。獨坐亦含嚬。
《菩薩蠻》
- 小山重疊金明滅,鬢雲欲度香腮雪。懶起畫蛾眉,弄妝梳洗遲。
- 照花前後鏡,花面交相映。新帖繡羅襦,雙雙金鷓鴣。
《望江南》
- 梳洗罷,獨倚望江樓。過盡千帆皆不是,斜暉脈脈水悠悠。腸斷白蘋洲。
《女冠子》
- 四月十七,正是去年今日。別君時,忍淚佯低面,含羞半斂眉。
- 不知魂已斷,空有夢相隨。除卻天邊月,沒人知。
《菩薩蠻》
- 人人盡說江南好,遊人只合江南老。春水碧於天,畫船聽雨眠。
- 壚邊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。未老莫還鄉,還鄉須斷腸。
《謁金門》
- 風乍起,吹皺一池春水。閒引鴛鴦香徑裏,手挼紅杏蕊。
- 斗鴨闌干獨倚,碧玉搔頭斜墜。終日望君君不至,舉頭聞鵲喜。
《鵲踏枝》
- 誰道閒情拋擲久?每到春來,惆悵還依舊。日日花前常病酒,不辭鏡裏朱顏瘦。
- 河畔青蕪堤上柳,爲問新愁,何事年年有?獨立小橋風滿袖,平林新月人歸後。
《浣溪沙》
- 菡萏香銷翠葉殘,西風愁起碧波間。還與韶光共憔悴,不堪看。
- 細雨夢回鷄塞遠,小樓吹徹玉笙寒。多少淚珠無限恨,倚闌干。
《玉樓春》
- 曉妝初了明肌雪,春殿嬪娥魚貫列。笙簫吹斷水雲間,重按《霓裳》歌遍徹。
- 臨風誰更飄香屑,醉拍闌干情味切。歸時休放燭花紅,待踏馬蹄清夜月。
《相見歡》
- 林花謝了春紅、太匆匆。無奈朝來寒雨晩來風。
- 胭脂淚、相留醉,幾時重?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。
《虞美人》
- 春花秋月何時了?往事知多少。小樓昨夜又東風,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。
- 雕欄玉砌應猶在,只是朱顏改。問君能有幾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。
《浪淘沙令》
- 簾外雨潺潺,春意闌珊。羅衾不耐五更寒,夢裏不知身是客,一晌貪歡。
- 獨自莫憑欄,無限江山,別時容易見時難。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間。
《烏夜啼》
- 無言獨上西樓、月如鉤。寂寞梧桐、深院鎖清秋。
- 剪不斷、理還亂,是離愁。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。
- 晏殊
《木蘭花》
- 燕鴻過後鶑歸去,細算浮生千萬緒。長於春夢幾多時?散似秋雲無覓處。
- 聞琴解佩神仙侶,挽斷羅衣留不住。勸君莫作獨醒人,爛醉花間應有數。
《浣溪沙》
- 一曲新詞酒一杯,去年天氣舊亭臺。夕陽西下幾時回?
- 無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識燕歸來。小園香徑獨徘徊。
《鵲踏枝》
- 檻菊愁煙蘭泣露。羅幕輕寒,燕子雙飛去。明月不諳離恨苦,斜光到曉穿朱戶。
- 昨夜西風凋碧樹。獨上高樓,望盡天涯路。欲寄彩箋兼尺素,山長水闊知何處?
《朝中措·平山堂》
- 平山欄檻倚晴空。山色有無中。手種堂前垂柳,別來幾度春風。
- 文章太守,揮毫萬字,一飲千鐘。行樂直須年少,尊前看取衰翁。
《生查子·元夕》
- 去年元夜時,花市燈如晝。月上柳稍頭,人約黃昏後。
- 今年元夜時,月與花依舊。不見去年人,淚滿春衫袖。
《踏莎行》
- 候館梅殘,溪橋柳細。草薰風暖搖徵轡。離愁漸遠漸無窮,迢迢不斷如春水。
- 寸寸柔腸,盈盈粉淚。樓高莫近危欄倚。平蕪盡處是春山,行人更在春山外。
《漁家傲》
- 塞下秋來風景異,衡陽雁去無留意。四面邊聲連角起,千嶂裏,長煙落日孤城閉。
- 濁酒一杯家萬里,燕然未勒歸無計。羌管悠悠霜滿地,人不寐,將軍白髮征夫淚。
- 張先
《天仙子·送春》
- 水調數聲持酒聽,午醉醒來愁未醒。
- 送春春去幾時回,臨晚鏡,傷流景,往事後期空記省。
- 沙上並禽池上暝,雲破月來花弄影。
- 重重簾幕密遮燈,風不定,人初靜,明日落紅應滿徑。
《桂枝香·金陵懷古》
- 登臨送目,正故國晚秋,天氣初肅。千里澄江似練,翠峰如簇。
- 歸帆去棹殘陽裏,背西風、酒旗斜矗。彩舟雲淡,星河鷺起,畫圖難足。
- 念往昔、繁華競逐。歎門外樓頭,悲恨相續。千古憑高,對此漫嗟榮辱。
- 六朝舊事隨流水,但寒煙、芳草凝綠。至今商女,時時猶唱,後庭遺曲。
《定風波》
- 自春來、慘綠愁紅,芳心是事可可。日上花稍,鶑穿柳帶,猶壓香衾臥。
- 暖酥消,膩雲嚲。終日厭厭倦梳裹。無那、恨薄情一去,音書無個。
- 早知恁麼。悔當初、不把雕鞍鎖。向鷄窗、只與蠻箋象管,拘束敎吟課。
- 鎮相隨,莫拋躲。針綫閒拈伴伊坐、和我。免使年少,光陰虛過。
《望海潮》
- 東南形勝,三吳都會,錢塘自古繁華。煙柳畫橋,風簾翠幕,參差十萬人家。
- 雲樹繞堤沙。怒濤捲霜雪,天塹無涯。市列珠璣,戶盈羅綺,競豪奢。
- 重湖疊巘清嘉。有三秋桂子、十里荷花。羌管弄晴,菱歌泛夜,嬉嬉釣叟蓮娃。
- 千騎擁高牙。乘醉聽簫鼓,吟賞煙霞。異日圖將好景,歸去鳳池誇。
《雨霖鈴》
- 寒蟬淒切。對長亭晩,驟雨初歇。都門帳飲無緒,留戀處、蘭舟催發。
- 執手相看淚眼,竟無語凝噎。念去去、千里煙波,霧靄沈沈楚天闊。
- 多情自古傷離別。更那堪、冷落清秋節。今宵酒醒何處?楊柳岸、曉風殘月。
- 此去經年,應是良辰好景虛設。便縱有、千種風情,更與何人說?
《憶帝京》
- 薄衾小枕天氣,乍覺別離滋味。展轉數寒更,起了還重睡。畢竟不成眠,一夜長如歲。
- 也擬待、卻回徵轡。又爭奈、已成行計。萬種思量,多方開解,只恁寂寞厭厭地。係我一生心,負你千行淚。
《鶴衝天》
- 黃金榜上,偶失龍頭望。明代暫遺賢、如何向?
- 未遂風雲便,爭不恣狂蕩。何須論得喪?才子詞人,自是白衣卿相。
- 煙花巷陌,依約丹青屏障。幸有意中人,堪尋訪。
- 且恁偎紅翠,風流事、平生暢。青春都一晌。忍把浮名,換了淺斟低唱。
《醉蓬萊》
- 對朝雲叆叇,暮雨霏微,亂峰相倚。巫峽高唐,鎖楚宮朱翠。
- 畫戟移春,靚妝迎馬,向一川都會。萬里投荒,一身吊影,成何歡意!
- 盡道黔南,去天尺五,望極神州,萬重煙水。樽酒公堂,有中朝佳士。
- 荔頰紅深,麝臍香滿,醉舞裀歌袂。杜宇聲聲,催人到曉,不如歸是。
- 晁補之
《鹽角兒》
- 開時似雪。謝時似雪。花中奇絕。香非在蕊,香非在萼,骨中香徹。
- 佔溪風,留溪月。堪羞損、山桃如血。直饒更、疏疏淡淡,終有一般情別。
《江城子·密州出獵》
- 老夫聊發少年狂。左牽黃,右擎蒼。錦帽貂裘,千騎捲平岡。爲報傾城隨太守,親射虎,看孫郎。
- 酒酣胸膽尚開張。鬢微霜,又何妨!持節雲中,何日遣馮唐。會挽雕弓如滿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
《念奴嬌·赤壁懷古》
- 大江東去,浪淘盡、千古風流人物。故壘西邊,人道是、三國周郎赤壁。
- 亂石穿空,驚濤拍岸,捲起千堆雪。江山如畫,一時多少豪傑。
- 遙想公瑾當年,小喬初嫁了,雄姿英發。羽扇綸巾,談笑間、強虜灰飛烟滅。
- 故國神遊,多情應笑我,早生華髮。人生如夢,一尊還酹江月。
《南鄉子·重九涵輝樓呈徐君猷》
- 霜降水痕收,淺碧鱗鱗露遠洲。酒力漸消風力軟,颼颼!破帽多情卻戀頭。
- 佳節若爲酬?但把清尊斷送秋!萬事到頭都是夢,休休!明日黃花蝶也愁。
《臨江仙》
- 夜飲東坡醉復醒,歸來彷彿已三更。家童鼻息已雷鳴,敲門都不應,倚仗聽江聲。
- 長恨此身非我有,何時忘卻營營。夜闌風靜縠紋平,小舟從此逝,江海寄餘生。
《定風波》
- 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。竹仗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
- 料峭春風吹酒醒。微冷,山頭斜照卻相迎。回首向來蕭瑟處,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。
《浣溪沙·遊蘄水清泉寺》
- 山下蘭芽短浸溪,松間沙路浄無泥。瀟瀟暮雨子規啼。
- 誰道人生無再少?門前流水尚能西!休將白髮唱黃鷄。
《水調歌頭》
- 明月幾時有,把酒問青天。不知天上宮闕,今夕是何年?
- 我欲乘風歸去,又恐瓊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。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。
- 轉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。不應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。
- 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。
- 晏幾道
《臨江仙》
- 夢後樓臺高鎖,酒醒簾幕低垂。去年春恨卻來時。落花人獨立,微雨燕雙飛。
- 記得小蘋初見,兩重心字羅衣。琵琶弦上說相思。當時明月在,曾照彩雲歸。
《鷓鴣天》
- 彩袖殷勤捧玉鐘,當年拼卻醉顏紅。舞低楊柳樓心月,歌盡桃花扇底風。
- 從別後,憶相逢,幾回魂夢與君同。今宵剩把銀缸照,猶恐相逢在夢中。
《少年遊》
- 離多最是,東西流水,終解兩相逢。淺情終似,行雲無定,猶到夢魂中。
- 可憐人意,薄於雲水,佳會更難重。細想從來,斷腸多處,不與者番同。
《滿庭芳》
- 山抹微雲,天粘衰草,畫角聲斷譙門。暫停征棹,聊共引離尊。
- 多少蓬萊舊事,空回首、煙靄紛紛。斜陽外,寒鴉數點,流水繞孤村。
- 銷魂。當此際,香囊暗解,羅帶輕分。謾贏得、青樓薄倖名存。
- 此去何時見也,襟袖上空惹啼痕。傷情處,高城望斷,燈火已黃昏。
《鵲橋仙》
- 纖雲弄巧,飛星傳恨,銀漢迢迢暗度。金風玉露一相逢,便勝卻人間無數。
- 柔情似水,佳期如夢,忍顧鵲橋歸路。兩情若是久長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?
《浣溪沙》
- 漠漠輕寒上小樓,曉陰無賴似窮秋。淡煙流水畫屏幽。
- 自在飛花輕似夢,無邊絲雨細如愁。空簾閒掛小銀鉤。
《踏莎行·郴州旅舍》
- 霧失樓臺,月迷津渡,桃源望斷無尋處。可堪孤館閉春寒,杜鵑聲裏斜陽暮。
- 驛寄梅花,魚傳尺素,砌成此恨無重數。郴江幸自繞郴山,爲誰留下瀟湘去?
《六州歌頭》
- 少年俠氣,交結五都雄。肝膽洞,毛髮聳。立談中。死生同。一諾千金重。
- 推翹勇。矜豪縱。輕蓋擁。聯飛鞚。斗城東。轟飮酒壚,春色浮寒瓮。
- 吸海垂虹。閒呼鷹嗾犬,白羽摘雕弓。狡穴俄空。樂匆匆。
- 似黃粱夢。辭丹鳳。明月共。漾孤篷。官冗從。懷倥偬。落塵籠。薄書叢。
- 鹖弁如雲眾。供粗用。忽奇功。笳鼓動。漁陽弄。思悲翁。
- 不請長缨,繫取天驕種。劍吼西風。恨登山臨水,手寄七弦桐。目送歸鴻。
《青玉案》
- 凌波不過橫塘路。但目送、芳塵去。錦瑟年華誰與度。月橋花院,鎖窗朱戶,只有春知處。
- 飛雲冉冉蘅皋暮。彩筆新提斷腸句。若問閒情都幾許?一川煙草,滿城風絮,梅子黃時雨。
- 周邦彥
《滿庭芳・夏日溧水無想山作》
- 風老鶯雛,雨肥梅子,午蔭嘉樹清圓。地卑山近,衣潤費爐煙。
- 人靜烏鳶自樂,小橋外、新淥濺濺。憑欄久,黃蘆苦竹,擬泛九江船。
- 年年。如社燕,飄流瀚海,來寄修椽。且莫思身外,長近尊前。
- 憔悴江南倦客,不堪聽、急管繁弦。歌筵畔,先安簟枕,容我醉時眠。
《蘭陵王・柳》
- 柳蔭直。煙裏絲絲弄碧。隋堤上、曾見幾番,拂水飄綿送行色。
- 登臨望故國。誰識京華倦客。長亭路,年去歲來,應折柔條過千尺。
- 閒尋舊蹤跡。又酒趁衰弦,燈照離席。梨花榆火催寒食。
- 愁一箭風快,半蒿波暖,回頭迢遞便數驛。望人在天北。
- 淒惻。恨堆積。漸別浦縈迴,津堠岑寂。斜陽冉冉春無極。
- 念月榭攜手,露橋聞笛。沉思前事,似夢裏,淚暗滴。
《瑞龍吟》
- 章臺路,還見褪粉梅梢,試花桃樹。愔愔坊陌人家,定巢燕子,歸來舊處。
- 黯凝佇。因念個人癡小,乍窺門戶。侵晨淺約宮黃,障風映袖,盈盈笑語。
- 前度劉郎重到,訪鄰尋里,同時歌舞。惟有舊家秋娘,聲價如故。
- 吟箋賦筆,猶記燕臺句。知誰伴,名園露飲,東城閒步。事與孤鴻去。
- 探春盡是,傷離意緒。宮柳低金縷。歸騎晚,纖纖池塘飛雨。斷腸院落,一簾風絮。